可查过他的尸体?属下验过他的尸身,是被人勒死后,再挂在房梁上的。景暄神色微寒。沈青黎却并不意外。杀人灭口,是龙影卫一贯的行事作风。杨家倒了,龙影卫在凉州的势力也被连根拔起,不足为患了。天色彻底暗下来,两人坐上马车回府衙。沈青黎正色道:有一事想请殿下帮忙。景暄声音温和:王妃但说无妨。我想殿下压下户部的事情,杨武死了,那每年来巡查的官员想必也会被灭口,比起殿下,沈崇才是最合适的人选,户部是他的地盘,他查起来会比殿下更容易。对自己的心思,沈青黎没有半点的隐瞒。龙影卫将手伸进户部,沈崇却一无所察,捅开了,户部尚书定然会被牵连,而她将事情压下,替沈崇善后,沈崇只会更信任器重她。景暄笑道:此事就算是我去查,也未必能查出什么,王妃这样的安排甚好。多谢殿下。沈青黎眸光流转,转向外面的街道。街上行人寂寥,两旁的店铺,有些正打算打烊,有些还开着,点着数盏灯笼,投下明明暗暗的光。一场雪灾,一场瘟疫,凉州城冷清且萧条,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生机。暗淡的光线中,那双沉静的眸子清亮如刀刃。该查的,都查清了,除夕将至,该清算了。沈青黎缓缓说着,又转眸看向景暄,殿下以为呢?景暄笑了起来,只是,笑意并未抵达眼底:迎新除旧,的确该如此。长安繁华太平,便以为万里九州,皆是锦绣之地。可走出来才知道,白骨如山,血泊如海,百姓立足之地,从未长安。回到府衙后,景暄召集官员商议,要定罪结案。一直忙到后半夜,才敲定所有事宜。景暄抿了一口浓茶,淡声道:事关重大,请诸位做好准备。官员们面面相觑。这位看着温润,如皎皎明月,竟也这般杀伐果决,铁血严明。只是,要死的人,实在是太多了。景暄环顾一圈,目光落在他们脸上:有问题?有官员站出来,隐晦道:殿下,这其中不乏世家子弟,若真全杀了,恐有动荡。诸位怕了?世家向来同心,我等只是担心,事情难以收场。言下之意,是让景暄从轻发落。
他是皇子,那些人不敢对他如何。可他们,生在凉州,长在凉州,家世不显,位卑言轻,迟早会被那些士族清算报复。诸位是大晋的官员,是为百姓做主之人,不是世家的家仆,景暄面覆寒霜,语气也重,难道因为这世间污浊黑暗,就把最后一盏灯也给灭了吗?众人被他说得面红耳赤,露出惭愧之色。景暄眸光凌厉,扫过所有人,声音又冷又沉:国法面前,从无尊卑贵贱,只有,有罪者,诸位需引以为戒,为官者,当有爱民之心,若畏惧强权,计较得失,不妨早早辞官,落得轻松,免得误人误己误国!最后一句如惊雷,震得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。下官谨遵殿下教诲。很多人都想起初入官场之时,那一腔的热血。他们也曾怀着赤子之心,想为百姓尽一份力,可最终,或因不得志,或为自保,或是被权势裹挟,而折了腰,处处权衡利弊,早忘了圣人之言,忘了要为天地立心,万民立命。议定之后,行刑的日子,定在除夕前一日。不止是还那些百姓一个公道,更是还吏治一个清明。是在杀鸡儆猴。用凉州,给大晋官员敲一个警钟,国法如山,所有贪赃枉法之辈,皆要付出代价。这朗朗乾坤,自有公理道义。转眼便到了行刑那一日。凉州城下了一夜的雪,金光破云的那一刻,雪停了。但天色,依然阴沉。晨风凛冽,所过之处,皆是肃杀之气。满城百姓都在期盼着这一日,情绪是前所未有的高涨。凉州城这百年来,还从未杀过这么多人,还全都是世家高官。一大早,街道两旁就挤满了人。沿街的酒楼茶肆,早在放出消息后,就全被预订出去了,这会儿,人头攒动,全都探出窗外往下看。一声锣鼓响起。衙役开道,押着人犯,浩浩荡荡前往行刑台。那些身份尊贵,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员,此刻,穿着囚衣,带着枷锁、镣铐,正被游街示众。这让他们既愤怒,又难堪。狗官!人群里,不知是谁,扔了一个臭鸡蛋过去。啪地一声轻响。一股恶臭散开,仿佛是一个信号,那些烂菜叶、臭鸡蛋,甚至是小石子,从四面八方朝那些人砸去。放肆!你们这些刁民是要反了吗?你们这些贱民,给本官等着,本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!